苏州公园往事

苏州公园是苏州历史上第一座综合性城市公园。自1927年8月对外开放以来，它承载着几代苏州人的美好回忆。

蹒跚起步

辛亥革命前后，图书馆、公园等新兴词汇随着西学东渐被不断提及。待新文化运动兴起，苏州社会各界人士发起了兴建现代图书馆、公园等公共文化设施的倡议。

1918年，吴县教育会将位于皇废基西部的前清左营操练场改建成公共体育场，为市民提供休闲锻炼场所。1919年，由时任吴县劝学所所长潘振宵等人倡议在皇废基东部区域营建公园。1920年，吴县劝学所、教育会等发起成立了皇废基公园筹备组，主要成员有苏州市公所总董、教育家蒋炳章，劝学所所长潘振宵，实业家贝理泰等。皇废基又名王废基，其地相传最早为春秋时吴国子城，汉以后为历代苏州行政中心所在地，宋《平江图》中此处为平江府衙署，元末张士诚据此为太尉府，兵败后焚火为废墟，因张士诚称吴王，故而又称王废基。明代之后，此处久为荒地。太平天国运动后荒芜更甚，还曾辟有咸丰庚申殉难一千一百数十人墓，此地渐为流民、荒坟、尼庵等所据。

1920年，皇废基公园筹备组成立后，最先设想是在此地先筹建一座现代图书馆。据1920年6月4日《申报》的《捐款建设图书馆》一文报道，筹备组中热心公益的贝理泰为此奔走招募，得到颜料巨商奚萼铭的遗孀黄氏积极响应,让其两个儿子奚士尚和奚士菁捐银圆5万元，用作公园图书馆的兴建。从1921年8月8日《申报》上《建立县立图书馆》一文中可知，池塘南侧的图书馆已破土动工。其实早在1920年11月起，苏州公益事务所就开始修筑公园围墙，圈定边界，但由于基址范围内尚有尼庵，征收搬迁推进缓慢，后经县府及劝学所介入调解，庵尼同意另觅房屋。

1924年1月，图书馆竣工已近一年，但由于内部各项设施尚未完备，于是发出通告，决定在当年的2月1日起先对外开放图书馆书报部。1925年8月1日的《申报》刊载“王废基图书馆东首之东斋已落成”，当时东斋是一座五开间的四面厅形式建筑。东斋建成后，绅学等各界人士前往品茗者甚众，每日售出的茶水至少四百壶。文中介绍：“盖该地预备建筑公园，此斋系筑园之起点，四周空地甚多。斋后有荷花池，空气甚佳。”东斋作为公园的重要建筑，其建成是苏州公园正式全面兴建的标志。

初具规模

公园边界确定后，苏州工专土木科学生先行对基址进行现场测绘并绘成图纸，然后邀请上海公董局的法国园艺家若索姆进行公园的整体规划设计，这就是今天所看到的公园南部区域呈规则对称欧式花园布局的缘由。当时的公园南部区域是以图书馆为中轴线的中心进行设计，东有东斋，西有西亭，欧式图书馆大楼前还有著名画家颜文樑设计的喷水池和雕像。

1927年3月21日，北伐军攻克苏州后成立吴县临时行政委员会。4月，吴县公益局续组了公园筹备委员会，继续开展苏州公园的后续筹备。委员会由各相关部门的成员组成，公益局娱乐科主任徐孟荄即是主要成员之一。1927年，图书馆西侧礼堂、西亭等建筑相继完成，随即进行招商租赁，并设立了零售商店和理发店等配套设施。西侧礼堂由徐碧波等人租下开办了苏州第一座现代电影院——公园电影院。西亭则成为市民品茗对弈的休闲场所。

1927年8月1日，公园正式对外开放，也宣告公园的南部区域全部建成，园内各类已有建筑和设施也同步启用，公园正式命名为苏州公园。但公园的开放并非代表全面竣工，此时荷花池以北区域仍较荒芜。当时苏州及上海的报纸，都刊载了苏州公园开园的盛况，时人在开园后写了一篇《游园小记》刊登在《苏州中报》上，文中感慨短短几年皇废基的巨大变迁，“回想五六年前，皇废基正一片荒芜，今也火树银花，城开不夜，是市民之福。”并进一步介绍了苏州公园内的主要建筑，“此地有图书之馆，电影之院，东斋西亭。”园中除了有便民商店等配套设施，“更有理发之所，鲜果之肆。”

当时的《申报》也对公园开放的典礼进行了报道：“城内王废基新辟之苏州公园，自建筑迄今，将次竣工。特于昨日上午九时行开幕典礼，各团体均派代表参与。举行开幕礼节后，由筹备委员徐孟荄报告筹备经过情形，继由来宾演说，旋即散会。晚间尚有各种余兴，以娱来宾。”当晚在公园电影院开放夜场放映最新电影，园内还燃放焰火以示庆祝。

开放后不久，苏州公园即由苏州市政筹备处接管，并继续开展公园北部的续建，园内陆续增建了水禽馆等景点，并在荷花池上修桥连接北部区域。同年底，苏州市政筹备处制定了苏州近现代第一份较为完整的市政规划方案——苏州工务计划设想，其中的《公园道及附近街道联络图》规划了苏州公园周边道路，并给予全新的命名，从方案中可看出当时规划的公园东侧道路取名为公园路，南侧拟拓宽旧路后命名为公园道，西侧仍叫五卅路。除了后来西北侧建的金城新村尚不在图中，公园其余区域边界基本与今一致。

逐步成型

1929年9月，时任市长陆权邀请社会各界在苏州公园东斋召开倡募会，为苏州公园的续建募资，邀请了钱大钧、叶楚伧等要员及李根源、吴荫培、金松岑、钱梓楚、孙铁舟等名人士绅数十人参加。1930年初，苏州撤市并入吴县，此时公园归吴县教育局管理，成立了公园北部建设委员会，继续开发公园北部区域，开凿了北部土山的周边水系并与南侧原有的荷花池加以沟通，形成整体的蜿蜒水系，并在北部池水上建澄虹桥。

1931年，士绅孙铁舟从夏斗寅及钱大钧处新募得两千元，于是在土山上增建一座景观亭供游客休憩。时任吴县县长黄蕴深题亭名为 “民德亭”,由张一麐书额，亭名取自《论语》“曾子曰：慎终追远,民德归厚矣”之句。此亭为歇山顶形式，亭内四面以青砖砌成，各辟有门窗，亭周有廊环绕，在亭中可揽全园景色，现为市控保建筑。为了让土山增添山林意境，李根源出资捐赠了枫树200余株植于山上。

同年，在观前北局建成了一处公园，当时也是由苏州公园派员管理。市民为了便于区别，习惯上俗称苏州公园为大公园，称北局公园为小公园。当时卢树森等几位教授曾用西方城市规划理念，围绕城中心苏州公园一带，设想用放射状环形布局规划设计行政中心，此方案后来未能实施。

1932年，社会各界为纪念抗战义士肖特而在苏州公园内设立纪念碑，并举行纪念仪式。1934年9月，公园管理机构又出台《公园整顿计划》，在继续开发北部空间的同时，进一步优化公园南部区域，并在公园内增添座椅等服务设施。

抗战爆发后，公园中最宏伟的建筑——图书馆被炸为废墟，馆中藏书散失殆尽。抗战胜利后，成立了吴县公园复兴整理委员会，1946年初，正值老同盟会会员叶楚伧去世，那年植树节在公园内种下了一片以其名命名的纪念林，又在北部土山后立了“叶楚伧纪念林”牌坊。同年在公园北部还增建了名为“涵社”的康乐馆。1947年5月公园更名为“吴县中山公园”。后又在荷花池东侧新建了“裕斋”，新增为“前进图书馆”，同时也修复了在抗战中被毁的肖特纪念碑。但直到新中国成立前，公园仍未恢复抗战前景观。1953年，苏州市政府在大规模修复园林的同时，决定同步修缮大公园，修复荷池曲桥，修缮建筑，增加绿植，整理环境，并重新将园名定为苏州公园。

休闲乐园

苏州公园是当时城内唯一的集娱乐休闲文化展示于一体的大型公园。公园内一年四季不定期举办花卉展览，如春兰展、荷花展、冬梅展，最著名的是秋季的鱼菊联展，这些展览不仅吸引了本地市民参与，还有不少是从外地赶来参展或游览的。除了一些展览活动外，公园内东斋、西亭等处的休闲活动也是各有千秋。

西亭边设有食品店、水果店、理发店，还有气枪打香烟等娱乐项目，游客将气枪瞄准对面的一排香烟进行射击，射出的绿豆将香烟击倒即算中奖。西亭茶室中除了售卖茶水，还提供咖啡、汽水等饮品。写过《唐祝文周四杰传》的小说家程瞻庐等人在西亭发起创立了西亭谜社，以西亭为活动中心，每年都不定期在此举办面向市民的灯谜会。公园电影院中除了放电影，也时常举办戏曲、舞会等娱乐活动。20世纪30年代时，公园管理负责人范云书为了丰富园内的文化活动，提升游客的艺术鉴赏能力，还曾特意在园中安排音乐会等演出活动。

公园东侧的东斋是士绅名人和时髦青年们品茗清谈、约会闲聊的首选，由于开放时间较早且环境幽静，深受市民欢迎。东斋室内经常满座，只得将增设的茶桌移至露天空地来满足茶客需求。1927年8月3日的《明晶》副刊《公园见闻录》讲到新开放的苏州公园东斋茶室一座难求的场景：“东斋一室，缀茗者座为之满，甚至四周空地上，亦为茶客所占据，以故欲得一席地，颇非易事。且一茶甫上，茶资先给，盖其用意，深恐茶客拥挤，茶费漏收。”这里是当时年轻男女约会闲聊的好地方，小说家顾明道曾以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苏州为背景创作了《花萼恨》，书中不乏时髦青年在苏州公园内约会场景的描写，那时约会地点喜欢选定在东斋内，一边吃着虾仁炒面或其他苏式点心，一边品尝当时流行的金牛牌橘子水，吃饱喝足后就径直跑去公园电影院看一场电影。

东斋也是文人士绅们喜欢来闲聚的地方，他们在此品茗雅集，酬唱吟诗，当时著名文人陈石遗、邓邦述、费树蔚、蔡巽堪、吴九珠、江隽之等经常雅集于此，时人称之“东斋十老”，后来他们将吟唱的作品结集，出版了《东斋酬唱集》。报人郑逸梅也常在此喝茶会友，他在《苏州的茶居》中道出了喜欢在此品茗的原因：“因为旷野的缘故，凉风习习，爽气扑人，浓绿荫遮，鸟声聒碎。”而且还可以赏周边美景，“东斋后面更临一池,涟漪中亭亭净植。”著名文人周瘦鹃也在《苏州游踪》中对公园的荷花大加赞赏：“在东斋后面的大荷池旁边品茗清谈,而两眼却贪婪地不住地飞到荷花上去，饱餐它们的秀色。我于公园的荷花，一向是很有好感的，因为它们全作桃红色，比了粉红十八瓣娇艳得多。”

苏州公园已悄无声息走过了近百年历程，直至今日基本保留着建园时的边界区域，并且依然保持了当初荷花池以南为欧式对称花园、以北为中式自然山水的格局，形成了中西造园风格交融的独特公园风貌。

作者：钱宇澄

编辑：小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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