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评 | 《奥本海默》：苦难天才与诺兰的叙事游戏

按钮落下，火红色的云慢慢升空，耀眼的白色强光模糊了每一个人的面孔。在长达几十秒、仅剩呼吸声的静默里，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试爆成功。

这是诺兰新电影《奥本海默》中最激动人心的片段之一。1945年7月，三位一体核试验完成，爆炸发生了，却没有在瞬间结束，“链式反应”贯穿了电影全片，也串起了奥本海默一生。“我现在成了死神，世界的毁灭者”——《薄伽梵歌》中的哲学诗句，映照了奥本海默的挣扎和悲剧。

该片于8月30日在国内上映，首映日票房斩获3582.3万元，超越《绿皮书》《血战钢锯岭》《摔跤吧！爸爸》成为内地影史进口传记片首映日票房冠军；截至9月7日18时，该片累计票房2.70亿元，位列2023年进口片票房第9名，在豆瓣上被38.3万人打出8.9高分。在此之前，《奥本海默》已于7月21日在北美等地区上映，以7.98亿美元票房跻身2023年全球票房榜前五。

电影根据2006年获得普利策传记文学奖的《奥本海默传：美国“原子弹之父”的胜利与悲剧》为蓝本创作，时长3小时1分钟的紧密叙事，讲述了曼哈顿计划领导者、理论物理学家罗伯特·奥本海默的一生。原作书籍本身足够精彩，两位作者花费25年，翻阅了无数档案、美国国内与国外资料馆收集的大量记录和信件，采访了奥本海默的儿子、朋友和同事，对奥本海默的一生作了详尽的研究，最终以前所未有的细节揭示了奥本海默的生活及其所处的时代。作为20世纪最具争议性的人物之一，奥本海默领导研究的原子弹成为终结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重要一环，这也让他成为同代人中最著名的科学家。战后，他反对氢弹的研制，又有曾接触共产主义的经历，遭受了多方政治迫害。

这是诺兰第一次尝试人物传记片，他以70毫米IMAX格式拍摄《奥本海默》，该技术的分辨率是标准电影格式的10倍，观众可以看到没有裁剪顶部和底部的完整图像，获得“身临其境”的观影体验。广阔炫目的视效为勾画这个复杂而传奇的人物增色不少，与此同时，诺兰的叙事技巧在这部电影尽情呈现。

电影理论学者将诺兰电影归为“谜题电影”，《奥本海默》同样呈现出了显著的“超文本”特征。片中的叙事可以分为两部分，彩色部分“裂变”讲述了奥本海默（基里安·墨菲饰）作为科学家的天才人生，除了研究工作，还以瑰丽色彩描述了他多情的一面，奥本海默脑中的量子世界也得以具象化。黑白部分“聚变”以原子能主席斯特劳斯（小罗伯特·唐尼饰）的视角展开，冷冽阴暗的影像讲述了一个政客因个人恩怨对奥本海默的迫害过程。长达3个小时的电影里，大量非线性、无焦点的碎片片段为该片蒙上了一层思维迷雾，各个情节因果关系和时间脉络一团乱麻，观众只能专注于银幕信息和人物对白，经过整合思考才能疏通线索获取完整的故事。

甲之蜜糖乙之砒霜，电影的口碑两极分化，有人痴迷于诺兰的华丽炫技，也有人直言不讳“卖弄”和“不好看”。不可否认，《奥本海默》是一部有门槛、需要做功课的电影，在了解奥本海默生平事迹的基础上，观众能够通过该片走进这个传奇人物的内心深处。不然，大量人物的出现和密集对白足以让国内观众患上“脸盲症”，能让人在电影院里睡过去。

不过，在诺兰的叙事游戏中，有两个静默片段令人印象深刻，能够概括为影片的核心表达。第一个是核爆试验情节，基地所有人连续失眠、按下按钮前的紧张表现让银幕前的观众感同身受，爆炸的那一刻，视觉与听觉间的几十秒延迟静默，为加强场景感染力留下空间，人类在巨大的震撼面前只能“失声”。第二次静默出现在二战终结后，在众人欢腾、震耳欲聋的跺脚声和欢呼声中，奥本海默走向演讲台，渐渐听不到任何声音，这个场景中有破碎的面容、无法控制的惨叫以及路人的肮脏呕吐。

原子弹改变了人类战争进程，而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，也让奥本海默担忧和愧疚。电影不仅展现了一个天才的绽放与落寞，更让观众看到了一个挣扎在时代漩涡中真实的人。“你不能移动石头而没有准备好面对蛇”的科学困境放到今天同样适用，应不应该创造超出人类控制的力量？谁来保证“毁灭大气层”趋近于零的可能性不会发生？谁有权力使用这些力量？相信诺兰已经在叙事游戏的间隙中给观众留下了思考空间。

记者:李睿 编辑:任晓斐 校对:刘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