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《云崖初暖》（96）：语尽向主将

他终生也忘不了，今日下午一位红军将军跟他们的见面和谈话——

在一栋封火墙围着的院落的大门口，一个年轻的红军干部迎了出来，微笑着和黄印洪、赵坤谈了两句，又向跟在后面的木嘎、达戈，曲补点点头，说了声“首长正在等你们”，就引他们走进院子，一直走到天井。

这时，只见一位身材高大，穿着旧军服，面容和蔼，戴着眼镜的将军，从堆满纸张笔墨，放着电话机的方桌边站了起来，快步走下石阶，满面笑容地握住木嘎的手，又逐个问了他们的名字，然后伸出一只手，引他们到堂屋里的木凳上坐下，还特地叫一个小红军战士，从厢房里端出一大碗白酒，连连点着头，请他们喝。

三个彝人都爱喝酒，可这时，谁也喝不下肚，连碗沿也没沾一下，似乎手脚都无处放了。他们呆坐着，只是用陌生而拘束的目光，望着这位红军阿姆科（长官），默默地笑。

但空气很快就活跃了，将军把板凳向他们挪了挪，微笑着问：“喝酒，彝族话是咋个说的？”

“支多，支多！”木嘎比划着手势回答。

“呵，支多，支多！”将军伸开手掌，学着彝族请酒的姿势，笑着说，“我们是一家人呐，莫客气。”

木嘎带头喝了口酒，达戈、曲补挨一挨二喝了，又把酒碗递回木嘎手里。木嘎不知如何是好，就双手捧住酒碗，试探着捧到将军面前；出乎三个人的意外，将军竟接过酒碗，连碗沿也没擦一下，也喝了一口酒。木嘎心里一动，呵吔，阿姆科跟我们用一个碗喝酒，这是从未见过，从未听过的！过去，只有娃子和娃子才用一个木碗喝酒，而那酒，越喝越苦，今天却和红军的将军用一只碗喝酒，这个酒，喝在口里，沁入心里，是多么香甜！

“卡沙沙罗！”木嘎感叹着说，也不知是感谢阿姆科请他们喝酒，还是感谢阿姆科同他们用同一个碗饮酒，还是感谢着红军的一切。

将军的口音并不生疏，但说话的内容，三个人都不尽懂得，好在李万山赶来当翻译，言谈间还加以解释，也便像谈家常似的明白易懂了。

将军和他们促膝而谈，询问着彝族人民的各种情况。他的声调很平和，好像静静倾流的河水；他那从眼镜后面射来的目光，严肃而又亲热。他的相貌和态度，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三个奴隶，使他们有如坐在自己的长者和亲人的面前，恨不得把心里的话，一股脑儿地倾吐干净。

说呵，说呵！木嘎说到自己的身世，说到阿妈的惨死，说到自己像牛马似的被送给人，说到屈辱的示众，说到半夜被捆住沉水，说到陈锣儿的搭救，说到乌妞、尔格、卡比……

“彝族兄弟，你们受的苦很深呵，”将军深深地点点头，把一只手掌放在木嘎那搁在膝盖上的手背上，另一只手比划着，用平和而沉着的语调说，“汉族的劳苦人民也是在水深火热之中，但蒙族，族、苗族，还有你们族的人民，更是过着暗无天日、牛马不如的生活。为什么这样苦？ 就是因为有压追中国人民的帝国主义和反动派，军阀和土豪劣绅，他们像毒蛇一样缠在中华民族的身上，像猛兽一样吞食中国人民的血肉……”

三个彝人都点头说。“是啰。”

“只有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和他们的走狗，才能救中国，各族人民才能从水深火热中求得解放！”将军把手掌在胸前一挥，坚决地说。他又把手攥在一起，握成拳头，打着比方说，“我们各族人民要团结起来，像十个指头一样，捏成拳头，就能有力地打击我们共同的敌人！”

“我懂啰！”木嘎含笑说，也握紧了自己的拳头。

“瓦几瓦，瓦几瓦！”达戈、曲补同声说。

“我们工农红军，进行了长征，就是为了谋中国的生存，谋各族人民的解放的。我们实行各民族一律平等的政策，保护彝族人民的利益，尊重彝族的风俗习惯，你们都同意吗？有什么意见尽管对我们说。”

“红军的政策好得很，红军待我们像乌乌依依（兄弟）一样亲！”木嘎看一眼坐在旁边的黄印洪和赵坤，比着大拇指说。

“我请你们为红军当向导，希望你们一路上帮助我们宣传民族政策，使更多的彝胞协助红军、支援红军顺利过境！”

木嘎点点头，却闪着忧虑的眼神问，“你们走了，还回来吗？”

“我们一定会回来！”将军站起身，激动地说，“到那时，我们一定要帮助彝族受苦的娃子们分田分地求解放，使彝族得到飞速的进步！”

“红军卡沙沙，红军瓦几瓦呵！”木嘎从心底喊出了声，同时，三个人都站了起来，感激地、深情地望着这位红军阿姆科……

将军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信，庄重而亲切地说：“我请你们给我带一封信，交给果基家头人果基约达。”

“我能带到，我就是果基家的娃子！”达戈上前一步，双手接过这封信。

“还有，”将军继续说，“请帮我们给倮伍家头人带个话，希望他们不要与红军为敌，我们愿和他们互不侵犯。还要告诉罗洪家头人，不要再跟军阀跑了，那是一条死路！彝族各家支都不要受反动派的利用和挑拨，应该联合起来，共同跟压迫少数民族的反动派斗争！”

“好，我们一定把这些话传遍凉山！”木嘎端立着身子回答。

未完待续……

本小说描述了凉山和西昌一带彝族人民挣脱奴隶枷锁的斗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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