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小说】段明轩：婆媳碰撞

作者：段明轩

来源：中国视窗

69岁的回俭省老大娘，接到在天津工作的儿子的电话，再过二十多天，媳妇就要生二胎了，需要她去照顾。家中添丁增口，是天大的喜事，于是，老人家带上平时节省的九万元钱，兴冲冲地从老家平固县城乘车赶往天津市。

当天傍晚，儿子从车站将她接回家，怀胎九个多月的儿媳妇，拖着大肚子，笨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，甜甜地喊声妈，回俭省赶紧扶儿媳坐下，小孙女便扑在她怀中撒娇地说：“我太想您了，奶奶!”一家人其乐融融吃起了晚饭。吃完丰盛的晚餐后，回俭省让儿媳妇好好休息，自己把吃剩下的馒头、排骨、煎鱼等放在冰箱，刷锅洗碗后，便教已上幼儿园的孙女读：“谁知盘中餐，粒粒皆辛苦。”

第二天早晨，回俭省按照儿子的吩咐，给儿媳、孙女煮熟鸡蛋、热了牛奶，儿子从小区饭店买来热腾腾的狗不理包子，儿子、孙女风卷残云般地吃完饭，儿子先送他的女儿去幼儿园，就急急上班去了，回俭省照顾儿媳吃完新鲜早餐后，自己在微波炉热热昨天晚上的剩饭菜，大口吃起来，她吃着这些剩下的肉菜和白面馒头，想起了过去：

上世纪五十年代末，回俭省出生在平固县回家村，那时家中母亲常年有病，只有父亲一人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，她兄妹五人嗷嗷待哺，常常饿肚子，不得不吃糠、野菜、嫩树叶充饥。回俭省从记事以来，由于自己在家里年龄最小，就一直穿哥哥姐姐们穿过的旧衣服。尤其她清楚地记得：有一年春节前，父亲买不起肉，只买了两斤羊骨头，在村里的碾子上碾成骨头肉，掺上高粱面蒸成肉饼子过年，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。更令人触动骨髓的是，她听老人们说，自己的爷爷在解放前时，过日子节俭成就了村里的一段经典笑谈：那年开春，因奶奶要生父亲，爷爷咬牙买了四两香油，每逢吃饭，就用筷子在香油瓶子蘸出一、两滴，到年底，瓶子里的香油不但没少，反而成了五两，那是因为蘸香油的筷子带进了水。

节俭家风，深深吹进回俭省的头脑中，指挥她一生的行动。上小学、中学和师范时，买来的纸总是正反两面写得满满当当，铅笔头用后小的攥不着也舍不得扔。师范毕业为师后，一直秉承“一粥一饭，当思来之不易;半丝半缕，恒念物力维艰”的理念，因而，多年来由于极其节省，家中有一定的积蓄，儿子结婚后在天津买房安家，回俭省一下子拿出了一百五十万元。

回俭省想到这里，也吃饱了，看看还有些饭菜没吃完，便把吃剩的食物归整合在一个盘子里准备中午吃。此时，儿媳妇看到后走过来说：“妈，饭菜剩的时间长了不卫生，不要吃了!”说着抄起盘子，“哗啦”一声，倒进了垃圾桶，回大娘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想：那些香喷喷的剩排骨、鸡肉、黄韭就扔了，很不痛快，本想责备儿媳几句，但又想到儿媳即将临盆，怕引起生气动胎气，就没吱声。

回俭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，除了做饭，到幼儿园接孙女回家，就是到小区门边给儿媳妇取快递邮件。儿媳妇快件不少，每天少则六、七件，多则十几件，什么衣服、鞋帽、书本、炊具、玩具、食品、水果、蔬菜等应有尽有。回俭省并不反对晚辈这种快捷、便利的消费方式，但令她郁闷的是：这些东西是否都那么需要?花钱的感觉是爽，但钱是用血汗换来的，不是大风刮来的呀!尤其是天南海北寄来的各式各样的水果，有的品相不好就扔了，有的时间较长吃不了就烂了，“那都是钱哪!”回大娘心里说。回俭省有时也和左邻右舍聊天，听那些老姐妹们评价自己的儿媳妇，有的说是家里有个“购物狂”，有的说“恨不得把百货公司搬到家”。回俭省虽有同感，但绝不会对外人说自己儿媳妇的不是，可心里却更加沉闷，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了，大多只顾眼前吃好穿好玩好，超前消费，不想以后生活?回大娘把越来越大的不快不满憋闷在心中，不吱声，因为儿媳妇马上要生产了。

儿媳妇终于生了个男孩，回俭省抱着白白胖胖的孙子，比吃了蜜还甜。

儿媳妇在月子里，仍然天天用手机网上购物，饭菜吃不了马上倒掉，回大娘看到扔掉的饭菜、和打开邮件后弃之不用的物品，心如针扎，日益不满。

满月后，儿媳妇清理房间，要将一批衣物家具淘汰，再购置时尚衣物和新潮流家具，回大娘看到那些还很新衣物，甚至只穿过一、两次的新衣服，以及不错的桌椅要扔掉，心疼得掉泪，心中冒火，对儿媳妇说：“你清理出的这些东西给我吧，我要带回老家!”儿媳妇不解地答道：“扔掉的东西就是垃圾!”

回俭省把冒在嗓子眼的火苗强压回胸膛。到了晚上，儿子回家后，她心事沉沉地对儿子、儿媳妇说：“我作为过来人，说句你们年轻人不爱听的话，老百姓常说：吃饭穿衣看家当，我们花钱消费过日子，应该根据自己的收入水平。我们一些衣物和家具，能用的就不应花钱再买!”

儿媳妇不满地说：“妈妈，现在不是你们年轻时生活的时代了，物质很丰富。”

回大娘抬高声调说：“我们过日子有句话叫做：‘常将有时思无时’，勤俭节约理念不会过时吧?!”

儿媳妇不满地呛到：“我追求高质量的生活有错吗?”

儿子一看，婆媳碰撞战火浓，赶紧说：“都不要吱声了!”说着，把媳妇推到自己的卧室，也把老娘拉到她的房间，劝道：“妈妈，您们老一代的消费观念与我们年轻人差别太大，您儿媳妇花钱确实太随意，我慢慢劝她，但如果是我们自己挣钱自己花，希望你不要管的太多;您一辈子为了我们，非常节省，苦了自己，现在年岁大了，我们更希望您有个幸福的晚年，自己不要太节俭、舍不得吃穿了。”

儿子回到自己的卧室对媳妇说：“我们的时代与妈妈年轻时代确实不同，我们的日子比那时不知好了多少倍，但你仔细想想，妈妈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，我们目前的工资也不算高，花钱是不是也应量力而行;况且我们买住房时，妈妈拿出那一大笔钱，如没有她几十年来勤俭持家，拿得出吗?还有，我们添了男孩，妈妈又拿出近十万元，还要倒贴工资为我们带孩子，容易吗?”

当上婆婆的回俭省，几十年来形成的节俭观念根深蒂固，很难转变;追求高质量生活的儿媳妇的消费观也不好改变。希望在今后的婆媳碰撞中碰出新变化，碰出一家人和和睦睦、快快乐乐的好局面。

校 审/季金平

【作者简介】

段明轩，50年生，河北大学中文系毕业。媒体记者，编辑，高级职称。与朋友共同完成38万字的《长河浪花》一书。曾经发表大量作品，其中多篇入选省以上出版社的丛书。现居衡水。儒林文院文学顾问。